余晖映出一片通红,西边的云霞铺上红色的床褥。
    垂头丧气的身影走过长满绿草的原野,踉踉跄跄的坐到地上,随后躺成一个大字形,仰面朝上的人露出燕青疲惫的面孔。
    四周呼喊的声音拖着尾音,昏暗的光芒下,几声乌鸦的啼鸣远远传来,陆续有脚步声从他来时的地方传来。
    燕青勉强的坐起来,夕阳下,先是几张不认识的面孔映入眼帘,眼珠转动,看向更后面一些的身影,随后思索一下,用力站了起来。
    那边的人骑在马上,坐的高看得远,也是发现了他这个比较醒目的身影,犹豫一下,打马跑了过来。
    “小乙兄弟,未曾想在这里遇上你。”
    战马上的人三十余岁,一张白净的圆脸,三牙细黑髭髯,膀阔腰圆,穿着一件宋军的制式甲胄,就是手中倒拎着的铁枪有着丝丝金线缠绕一直在枪头处汇成一个金色长尖。
    铁杆缕金枪,徐宁的家传宝枪。
    “是徐教头。”燕青举手拱了一下,胸膛微微喘息:“不知可曾看见副先锋?”
    马上的金枪手跳下战马,将带着血迹的缕金枪放到得胜钩上,想了想:“之前兵荒马乱的,好似看着副先锋带人向着其他方向突围了。”
    “这……”燕青面上一急。
    徐宁笑着安慰道:“小乙兄弟莫急,副先锋武艺高强,我看着好似孙立、穆弘、穆春三位领军跟着他一起撤出战场,他们四个相互帮衬着,只要不遇上大股辽兵,决计没有问题。”
    燕青想了想,这才点下头:“小乙孟浪了,多谢徐教头。”,有些疲累的跺跺脚,看看后面有处土坡,指一下:“咱们不妨走去那边歇息下,一会儿也好继续赶路回去。”
    徐宁自然说好,当下牵着马跟着燕青往那边走着。
    “……没料着今次北伐,被辽人的军队一冲就散了。”徐宁白净的圆脸上带着些许嘲讽的神情:“之前我还以为能在北征中挣些功劳让妻子过的好些,哪里料着差点儿战死沙场。”
    燕青回望一眼,宋军的败兵正陆陆续续的出现在视线中,三五成群的团体与独自踉蹡行走的身影被夕阳照着,虽是看不清到底长得何等模样,然而那种沮丧之感几乎肉眼可见。
    半晌,这被称为浪子的青年叹息一声:“能活下来就好,之前我看着雷领军麾下叶从龙、张应高、景臣豹三人战死,逃亡途中也望见杜迁、王伦两位身亡,相比起来,徐教头与小乙还活着,已经是幸运多了。”
    徐宁在后方沉默一下,半晌“呵——”一笑:“小乙说的有理,能活着就很幸运了,起码还有机会回去看妻儿。”
    燕青吃力的抬腿走上土坡,一屁股坐下,望着下方一道道身影或走动,或歇息,呼出一口气:“也不知其他人如何了,若是折损太多,对宋先锋可不是甚好事。”
    徐宁随着他坐下,闻言瞥一下白沟河方向,神情有些幸灾乐祸:“我一路上随着他走,中伏之时就散了,见着辽军骑兵冲过解珍、解宝两人的队伍,也不知这哥俩如何。
    后在侧翼遇着辽军,耿文、薛赞、刘唐相继战死,突围时候那什么段五、施俊也落马,多半凶多吉少,宋先锋就算囫囵的回去,怕是后面也没个好。”
    他的话让燕青神色微微一变,这徐宁入贼窝时间和他们一前一后,似乎听人说他乃是被诓来的,只是平日见着他是汤隆的表兄弟,面上又一团和气,对谁都是笑眯眯恭敬以待,以为他是个乐观的性子,却没料着竟然心中怨气这般大。
    只是不知这怨气到底是冲着谁。
    脑海中思绪电转,燕青沉默一下,开口劝着:“咱们到底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若是宋先锋倒了,对军中众人未必是件好事。”
    徐宁转头看他一眼,有些不以为然,回望败兵行来的地方,用下巴向前指一下:“若是平时还则罢了,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军中上下都逃不了挂落。”,顿了一下:“你觉着这次战败辛兴宗那厮会不会扛下来。”
    ……不会。
    心中应了一声,燕青没有说话,只是心中似是有些理解了这徐宁为何这般,被诓去贼窝,以贼人的身份被招安,他似是与主人一般也怀着能在这战场上凭本事挣功劳的想法,如今一切落空,怕是心中各种滋味陈杂,有些失了往日的分寸。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这些北伐的败兵不敢在原野上点起篝火,只是颓丧的歇息着,有随身携带着干粮的人,悄悄躲在一旁吃着,但有被发现者,随即被一群人围上一阵拳打脚踢抢了。
    燕青、徐宁两个在土坡看着,也不去阻拦,他们身上的兵甲战马让那些溃兵不愿随意靠近过来,是以两人暂时无碍。
    燕青是精细之人,自然带着些干粮,徐宁战马也携有吃喝,两人当下简单填了下肚子,也不敢睡踏实了,一人醒着,另一人休息,如此轮换了一晚。
    待第二日天将亮未亮,这两人赶忙拿上兵刃,一同从土坡离开,徐宁今次发了善心,让燕青与他同乘,两人一路跑回宋境,待得知军队都退回了雄州,又连忙从保定军境内跑去雄州汇合。
    天色将暗了,两人骑着战马从远处一路奔行至军营,偌大的营地已经燃起篝火,能看着有人垂头丧气的在里面静立,有巡逻的士卒走过,也不似之前般看着威武雄壮。
    简单验证了身份,这两人又跑去先锋营地,这营中的人更加稀少,完全没了往日人多势众的感觉,燕青甚至听着有人“啊!”惊叫出声,随后一声短促的惨叫传了过来。
    “是受惊的士卒。”徐宁见燕青一直看着那边,甚至脚步开始偏转,一把抓住他:“战败的军队就是如此,怕有士卒夜寐惊叫,引动他人心中恐惧发生营啸,是以要处理掉。”
    燕青怔了怔,有些疑惑的看向徐宁。
    这金枪手一笑:“徐某虽然只是金枪班的教师,也是有家传之人,这些都记在家中兵书上,是以知晓。”
    篝火的光芒照耀着两人的脸庞,又将人的身影投射在旁边的军帐上,不多久功夫走至大帐,就见火光下,宋江有些矮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处。
    两人一怔,宋江已经跑了过来,一脸欣喜的跑到近前,拉着两人的手:“二位兄弟平安归来,真是上苍保佑,快快进来,先吃些热乎的东西。”
    燕青点头,偷眼看了徐宁一瞬,见这金枪手嘴唇动了一下,最终叹息一笑,“多谢先锋。”的言辞入耳,两人随即跟着前面的身影进去。
    大帐中坐着的人不多,燕青一眼见着坐在右侧上手的卢俊义,连忙小跑过去:“副先锋可安好?当真想煞小人。”
    卢俊义一张满月般的脸庞上也满是激动:“小乙无事,此乃上天眷顾卢某,来,坐!”
    拉着燕青坐在身边,又给他倒上酒,燕青伸手阻拦连道“不敢。”,却倔强不过卢俊义,还是看着他倒满酒,随即拿起来喝下。
    宋江在上首看了一下,见徐宁也坐下,方才走去首位坐了,拿着酒碗喝了一口,沉吟一下:“各位兄弟,如今能回来的总算是都回来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燕青目光闪烁一下,看了一眼,十八个领军的头领,已知的折了刘唐,如今再看,又少了解宝、雷横两个,眼见解珍、朱仝面色悲戚,心中有所明悟,怕是这俩没能回来。
    果然宋江站起来,端着酒杯:“今次一战,多有兄弟为国捐躯,解宝、雷横为狙敌身陨,刘唐为辽人偷袭丧生,虽说我辈军人渴望马革裹尸,然丧亲之痛,不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就能抹平。”
    酒碗倾斜:“这碗酒,祭死去的兄弟,愿他们英灵未远,与我等今夜相聚。”
    帐中卢俊义、武松、朱仝等人站起来,纷纷随着宋江一起将酒水倒在地面上。
    宋江也没再继续倒酒,示意众人坐下,淡淡的开口:“各位,大军战败,辛帅麾下队伍十损八九,如今回来者不足两万……”
    神情有些犹豫,叹口气,有些自嘲的开口:“或许这也是宋江最后一次与各位一同喝酒用餐,待异日,说不得一纸公文至,宋江这颗头颅就要送过去。”
    帐中的众将面色都有些阴沉,武松、穆弘等人与宋江相识日久自然有感情,听闻他会遭罪自然为其担心。
    而如雷应春、卢俊义、徐宁之辈,他们本就因各种原因聚集在这帐中,满心期盼在北地搏出一个出身,如今闻讯,心中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自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一片沉寂中,有人摸着胡须沉思片刻,开口:“先锋,小生觉得事情尚不会如此糟糕。”
    宋江疑惑望过去,李逵霍然站起,瞪着大眼看着他:“军师,你又琢磨出什么坏主意了,快说来听听。”
    吴用脸上表情一阵别扭,狠狠瞪那黑旋风一眼:“什么叫坏主意……”
    “铁牛!”
    宋江也有些尴尬,叫了一声,向他一指:“坐下,吃你的肉,没叫你别作声。”
    李逵脖子一缩,庞大的身躯坐下去,拈起一片肉放入嘴里,含含糊糊的嘀咕:“吃吃吃,又不让俺说话……说的也没错啊。”
    宋江懒得理会他,看着吴用:“军师此言何意?”
    吴用也知李逵性子,充耳不闻,自顾自与宋江说话:“先锋,我等自北征起就多立功劳,在这东路军中算是独一份儿的功劳,如今虽说战败,然而朝廷定然不甘退回。”
    见众人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这智多星神情严肃,眼神却是亮起,伸手拿起酒碗浅啜一口。
    “哎呀,军师你快说。”
    李逵正听着,不耐他停下,出言催促,宋江斜眼看他一下,也没呵斥,同样看着吴用。
    咯——
    酒碗轻放在桌上,吴用环视众人一眼方才续道:“朝廷再有北伐的心思,定然不会放弃我等能打的不用而将先锋处置掉。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我等在朝中毫无根基,可随时随意处置,若小生乃是朝中诸公,也会在用完我等之后再处理我等,此时当不会如此轻易抛弃你我。”
    众人相互看看,武松皱起眉头,神情嫌弃:“军师焉知朝中诸公会如此想,那帮读书人最擅背后捅刀,可不管你是否还有用,一旦挡了他们财路官途,把你一脚踢开都是轻的,心狠的,恨不得将你敲骨吸髓。”
    徐宁斜眼看武松一眼,没有附和,只是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吴用一笑:“武松兄弟也说了,不能挡他们财路官途,然而如今我等作用是什么?”
    转头看看宋江亮起来的眼神,一拍桌子:“我等就是那把刀,能帮上官在官途上更进一步的工具,要弃咱们,也要朝廷再不提北地之事方会发生。”
    随后一捋胡须:“各位且等着,看小生所言准是不准。”
    帐中众将沉默,随后各自吃喝完毕,早早散去。
    ……
    中军大营之中,有人“啊——”吼叫一声,抬脚踹倒桌案,砰一声笔墨纸砚、军旗令牌等物四溅开来。
    董耘走进来,一支狼毫笔正好滚到他脚边,抬头看着那边:“太尉为何发怒?”
    肩膀、胸膛起伏着,童贯猛地转过身看他一眼,望眼地面,一脚将砚台踢去一旁,走到座椅前,转身一屁股坐下,撑着大腿:“还有什么,还不是种师道那个老东西!”
    啪——
    使劲儿拍了下大腿:“辽人来使,劝咱们放弃攻打,和他们结盟打齐国,种师道那老货,倚老卖老,竟然教本太傅行事,说应该答应下来,真当没了他姓种的就打不了仗了?”
    拳头握在半空晃了晃,又颓然放下:“可惜大军已败,还能说些什么。”
    “原来是这事。”董耘迈步走进来,躬身站在童贯身旁:“东家,种师道是种师道,他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官家如何想。”
    童贯胸膛起伏动作小了下去,摸摸下巴处的短须,眼睛转了转:“官家定然是想拿回燕云的。”,又从座位上站起:“罢了,既然这老货不听指挥,趁早换了他也是好的,省的有这个人在造成军中将领不合。”
    董耘一躬身:“太傅英明。”
    童贯冷笑:“正好今次该找个人担起战败之责,他种师道的西路军先退,影响大军战略,该当这个责任。”
    不久,数骑飞出军营去往汴梁,有朝中回书前来。
    责令种师道以右卫将军身份致仕,即刻生效。(本章完)

章节目录

水浒:吕布坐梁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游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游鼠并收藏水浒:吕布坐梁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