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维祯眼毒,愈发老辣,纵那马士英天乱坠一通铺排,其逮见要害,一语中的。
    所言关隘处,钉上一句。
    马尚书短暂怔言。
    “呃,这”
    “阁老,你.,你这未免也虑之太甚啦。”
    “前怕狼后怕虎,如何成事嘛”
    搪塞之语,瞧是仇维祯刚抬眸,有了苗头,又要缩脖儿。
    紧来,马士英找补着。
    “阁老.”
    “您老怎就不明白呢?!”
    “那郑芝龙,手握重兵,困顿福建一隅久矣。”
    “往常此子靠是船舰炮厉,朝廷无暇周顾东南。”
    “那海上私销,早就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人家不缺钱,也就不缺枪炮人手。”
    “缺的是个啥?”
    “唯是个北扩的名头罢了。”
    “这明摆着,明眼人都堪瞧得清之事。”
    “萧靖川,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起势之初,左不过仅就一不入流的游击将军而已。”
    “短短两年过去,凭是勤王拥立之功,随随便便打了几仗。”
    “摇身一变,竟是就老母鸡变鸭,飞上枝头,封了公侯,成如今靖国公了。”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别样红啊。”
    “这档子事儿,搁谁瞧了,他不眼馋妒恨?”
    “都是带兵行伍出身。”
    “你觉那郑芝龙就不该有这想法吗?!”
    马士英诛心之论,扳回话口儿。
    听言,仇维祯一时也拿不定准,沉默下来。
    马尚书趁势再添一把薪柴。
    “所以呀,阁老。”
    “乱世出豪杰嘛。”
    “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他一福建总兵衔,又四十上下年纪,正值壮年。”
    “有此心进取,才情理之中,人之常情嘛。”
    话毕,应承事,马士英眼瞧事上有门儿,痛快腿脚。
    这会子叫得下面人进来奉茶总是不密,索性,自己掀帘子步到堂屋,给那阁老端碗热茶进,亲递到手上。
    经是一番琢磨,仇维祯此时心中业已七上八下。
    主要叫这马士英架住,左右腾挪不开,事上想推,恐也难能遂愿了。
    所以,其人唏嘘哀愁,怀忧而不得不为矣。
    待是马士英奉茶入,一口浊气吐,只亦牢骚两句。
    “唉”
    “瑶草哇,我这心里,怎就这么慌呢”
    “此事.,怕就怕是,杀了何进,引了董卓。”
    “依我意思,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啊,这”仇推言。
    闻之,马士英果就开始急了。
    一拍大腿,躬身子逼脸到仇近下,火气烧起。
    “阁老!”
    “你”
    “哎呀!”
    “收起你那股子稳当劲儿吧。”燥得他,亦又开始来回眼前踱。
    “遇事不绝,祸患无穷。”
    “甭论他张王李赵,是那二郎神还是孙猴子。”
    “带兵的,姓萧姓郑,咱不在乎。”
    “但要能为己所用才是正解呀。”
    “大明,依旧还是那个大明。”
    “遥念自本朝成祖起,迁都北京。”
    “咱这陪都南党一脉,就愈发势微。”
    “一二百年光景熬过来,何曾有过今日之辉煌?”
    “不容易,真真是不容易。”
    “您老老说我性子急,可这世道,咱既赶上了。”
    “我只知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漫说什么这郑芝龙同我还有些旧谊。”
    “就算没这层,最起码的,他也是南境人。”
    “就这一条,就总比萧、倪那些北臣北将要强。”
    “旦要咱能逢凶化吉,里应外合的闯过这关。”
    “真成其事。”
    “那,南党,你我,皆可保全呐我的阁老。”
    “不光咱两家,这个江南士绅大族,这千丝万缕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基本盘,都会保得住哒。”
    “且是对那郑芝龙,再不济,咱也自有保举之份。”
    “届时朝局稳住,你呀,还是你的阁老。”
    “我马士英呢,也还能是我的尚书。”
    “当然,到时候如乘风而起,位份职衔再往上抬抬,位及三公,封公封侯,也不是没可能哒。”
    “事在人为。”
    “人生能有几回博?”
    “最保底,接郑去萧之策,咱保本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马士英想不通,到您老这儿,怎个就转不开磨了。”
    不论真假,反正此刻马尚书是表得一副进逼之姿。
    话罢,拉椅子,一屁股坐到仇阁老对面,抵膝而对。
    “阁老,话再说回来。”
    “退一万步讲,真就维持现状,仍用萧靖川其人。”
    “可您老心明眼亮,自是比我看在前头。”
    “就那小崽子眼下的行止做派。”
    “你还瞧不出来吗?”
    “拥兵自重,已现反意!”
    “先前咱遣曾纪去南京,怎个待遇,何种光景。”
    “这,这,这不明摆着嘛。”
    “到底是哪头儿凉,哪头儿热。”
    “阁老,您不能这会子剑尖儿都顶嗓子眼儿了,犯了糊涂哇!啊?!”
    话完,马士英一下攥来仇维祯手上,逼其就范之意赫然成型。
    这般举措,仇阁老亦隐隐挑了眉,心下有惊。
    说去,全因是这近来南退杭州,仇维祯一把老骨头,委实难抗舟车劳顿之苦,折腾不起。
    遂三天两头的闹病,朝中大小事务,便难就分身处置。
    不得已,责权旁落,代挂到他马士英肩头。
    一来二往的,想说平素近月里,倒还瞧不出甚问题,不显山露水。
    可,今夜这事关临头了,单独密谋内阁暖房之间。
    仇维祯似隐有了危险觉察。
    再观眼前之马士英,总觉异样。
    恐私下里,其人早就作了局亦未可知。
    要不,倘无此算计,今夜二人独处,他便也不会这般底气把握,将个己身逼到这步田地,这个份儿上!
    唏嘘叹惋,引狼入室。
    是一招不慎,或要败身满盘也.
    仇阁老此刻胸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但面儿上,却仍保声色不露。
    其深吸一口大气,稳定心神。
    再就顿上一顿。
    “呼——”把那郁积一口浊气泄掉。
    沉吟良久,唇齿牵扯忍了半晌,方苦笑对得话来。
    “呵呵呵”
    “看来,老夫果然老朽啦.”
    “原本念想,觉是凭着当初保举姻亲之故,同那萧郎,多少也有些交情在。”
    “保自己一条老命,应该.”
    “呵呵,应该也不至一败涂地.”
    “如今瞧哇.”
    “恐已事不由身,身不由己啦.”
    “瑶草哇,行啦,说吧。”
    “你到底如何策谋,竹筒倒豆子,尽讲出来吧。”
    “死则死矣,可这临了,你总得让老夫我,死个明白吧,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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