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东瀛泄了
    待到泰昌二十一年的七月底,除了北京周围最近的地方,各地首官们几乎都已经抵达京城。
    万寿圣节虽说不大办,群臣却还是都上了贺表,皇帝也要赐宴。
    这万寿圣节之前,却还有一桩献俘大典。
    在泰昌二十年秋冬开始的旱季这一轮攻势之中,被大明稳扎稳打一步步围困的东吁王朝终于是在泰昌二十一年的三月被覆亡。阿那毕隆本欲死战,最终却被人擒住献东吁王都而交到朱常浩手上。捷报五月初入京,阿那毕隆七月中旬被枷送至京,随行的还有车里、八百大甸等外滇藩国之主。
    自莽瑞体创此东吁以来,近百年间与大明数度交战。就云南而言,这东吁实有犯境害民之仇。
    阿那毕隆自泰昌五年在位之始,也有兴兵之举,只不过当时被刘綎挫败,还送了刘綎一个彰勇侯的机遇,最终才得以转任后军都督府在北征时屡立大功而得授扶国公。
    此次朱常浩遣缅安郡王为使献俘北京,自是要为西南格局彻底开个新篇。在非同寻常的大政会议之前,大明要正式册命缅甸以外其余外藩以国主了,再不是过去的三宣六尉。
    奉天皇极殿之中,朱常洛却正跟另外一个老臣说话。
    “这一路颠簸,也难为你有心了。”朱常洛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刘綎叹了一口气,“白山黑水间,你受了不少苦。”
    刘綎老泪纵横:“老臣不苦。要不是陛下知遇之恩,老臣哪里有今日?”
    堂堂扶国公,这是大明又一个永镇一方的国公。
    建州女真虽被灭,但如今大明实际经略的地方还无法触及到更东面,重心也是往松嫩那个方向发展。
    而兴凯湖一带是残余女真受册的渤海女真国,刘綎一直自成一体,镇守着大明辽东镇最东面的一个长白军民府。
    岁月摧折,刘綎如今虽然虚岁只有六十四,却已经老态毕露。
    这一世,没有了萨尔浒一战,他活到了现在。
    而这一次他进京自不是来参加大政会议,只是来为皇帝贺寿,并且此后就准备长居京城,让儿子刘俊提前承袭他的扶国公之位。
    同时还有另一个想法。
    朱常洛也很清楚,听他这么说之后就道:“你这扶国公,虽然是朕能信重你,功劳却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海东省初设,渤海女真恭顺,长白军民府已初见成效,扶国公移镇海东,确实都能兼顾。朕信你儿子这些年已学了你的本事。”
    “老臣叩谢天恩!陛下待老臣一家真是……”刘綎跪下大礼谢恩,不停地拿袖子擦眼泪,话都说不清楚了。
    “怎的这多儿女态,刘将军。”
    “老臣十多年没面圣了,如今一眨眼……”
    朱常洛被他说得也很感慨,知道他这是放下了心事,从此就只是安度晚年了。
    同时嘛,不免感慨自己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确实一眨眼就很多年过去了。
    “在京里住着也好,枢密院那里可以参谋一二,也能指点指点武学后辈。”朱常洛又笑起来,“过几日缅甸献俘,你随朕一同观礼。当年你正值壮年,要不是当时另有考量,这灭国之功却是你的。”
    刘綎激动情绪过去了,此时幽幽说道:“东征也没老臣的份。”
    朱常洛哑然失笑:“你都这把年纪了,真要把仗打遍啊?”
    “是陛下关怀老臣,只是见猎心喜罢了,老臣已经知足了,并不曾请战。”
    这边君臣正闲聊着,却见陈矩急匆匆地赶过来,脸上都是欢喜神色:“贺喜陛下!东瀛捷报,北路大军已攻入那东瀛京都。那东瀛僭皇已被擒住,算算日子下月就将靠泊泉州。”
    朱常洛不由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这么快?”
    陈矩把捷报递给他,嘴里说着:“自伏波侯于那鸣门海峡单舰破阵、东洋舰队大败倭国水军后,倭贼士气大衰。又有归义毛辉元等将力战倭军先锋惨胜之、西凉侯率偏师攻克那倭国京都西面要津,那倭国先锋大军退守大阪以东,这才使得他们那京都门户大开。如今倭酋虽名曰关原决战,实则已尽弃半壁……”
    他一边说,朱常洛一边在看。
    鸣门海战是在去年底打的,捷报入京已是二月。
    或许是沈有容只率一舰,擅战之将与最精锐将卒就如同身怀绝世宝剑的高手,反而打出了匪夷所思的效果来。
    本就在武器装备方面有绝对差距,所凭恃的仅仅是本土作战的优势罢了。
    然而毛利辉元一面是身处最前线要考虑自保,另一方面与德川家又有那么多仇,他这一“归义”,本土作战在熟悉地势方面的优势就少了很多。
    而士气方面,似乎明显是被鸣门海战打垮了。
    田乐的呈奏上说:毛利辉元、福岛正则等人为了明军北路大军的中军部队不在长门、周防等本州岛西部地方登陆,因此与倭军最西段先锋的一战确实是下了很大决心,最终也只是惨胜。
    但这种情形说明他们是铁了心,一方面把自己麾下的兵力消耗了很多,另一方面则是用来交换他们原本藩领治下百姓不被掠夺过重,这才把明军主力登陆本州岛的地方打了下来,打得更靠近播磨、大阪。
    麻承训那边就更不用说了。由于那分割山阴、山阳的山脉存在,麻承训所部最初登陆的石见、后来攻击的出云方向实力更弱小,而且支援不便。
    他打了几仗之后,胆子就越来越大。拿下出云之后,他不是继续沿海边往东打,而是突袭了美作。这个地方是一个山间盆地,实在是从播磨前往出云方向的一个关要。拿下了那里之后,他既可以再去威胁播磨,也能继续分兵去攻打北面沿海的其余地方。
    待到田乐当机立断命蒙古各部仆从兵先从那备后登陆往前清扫备中、备前之后,明军北路大军的主力则开始经船运直接到广岛平原集结。
    再加上东洋舰队控制住纪伊水道之后,四国岛真成了孤岛,很快就投降。沈有容也不含糊,直接驱使他们派兵被东洋舰队“护航”着从播磨平原准备登陆。
    战舰在海岸边,一字排开之后炮火足以覆盖两三里的范围。
    这种阵势下,位于播磨的所谓御夷军本部再不敢于此决战。也不知是德川秀忠保存实力再行决战的命令,还是他们自己士气尽丧,因此直接撤到了德川秀忠所在的关原一带合兵一处。
    连大阪这种城池也拱手相让。
    朱常洛有些奇怪:虽然大阪城也修建于海边,但当初德川家康要铲灭丰田家时,他已经是幕府将军。兵力有绝对优势,打这大阪城也打了一冬一夏。明军虽然有火炮,攻城更强,但像这样不战而退又有多大意义?
    而且京都弃守,幕府都没安排皇室东走以继续握有名分吗?竟让见到好处就快马先行的蒙古人生擒那后水尾“僭皇”于京都。
    退得实在太快了些。
    没多大一会,袁可立、孙承宗他们就都来到了御前。
    “正巧扶国公也在,你们都参详参详,这战局什么情况?”
    朱常洛有些凝重。按理来说如果有什么内情,田乐也会说清楚的。照之前的战略,不需要这么快,去年拿下九州之后先消化,麻承训所率偏师一是拿下石见银山开始掌握一个就近财源,另外则是监督归义的毛利辉元等人先行消耗倭军,东洋舰队则确保断绝幕府从水路来的支援——不论是兵力支援还是后勤支援。
    现在这进展,着实太快了些。
    袁可立和孙承宗等人都已经看过奏报了,想了想之后袁可立就说道:“臣以为,这不足为奇。”
    “怎么讲?”
    “倭寇之勇,若是嘉靖、隆庆、万历年间,还足以让官兵变色。然今非昔比,天兵武备精良、将士悍勇,倭国则名曰一统、内忧仍重。加之备战三年,一触即溃,地方倒戈,臣以为彼辈军心已溃。非不愿战也,实不能战也。”
    孙承宗也这么认为:“水军不堪一击。陆上交战,西凉侯以一路偏师、孤立无援亦能势如破竹。待大军云集,正面决战,他们哪里有胜算?干脆一退数百里,半壁尽让。如此一来,田老太师此刻怕是为难了。蒙古精骑纵掠不已,大军再要往东,那东瀛京畿糜烂之地可不能不稳。”
    朱常洛明白他的意思,却是说道:“其时只有元顺王率部先行纵掠,他们不擅攻城,何必连那京畿门户大阪也弃了?虽说之前德川家康是先逼丰臣秀赖拆了三道外墙,但他们备战数年,蒙古兵哪那么容易打下来。”
    “陛下。”刘綎开了口,“臣以为,那倭酋不安好心。”
    “你说。”
    刘綎刚才还老迈不已的模样,此刻却又眉飞色舞起来,仿佛一谈到兵戈就兴奋:“那倭国国都、有名大城之中藏富多少?当时大军还不及进抵,只有骑兵先行。臣觉着,田老太师眼下只怕是头痛着,我大明官兵兴许快要和蒙古人吵起来了。”
    “你是说……”朱常洛明白了过来,“功劳,财货?”
    “正是。”刘綎咬了咬牙,“连臣想着都气恼,这天大功劳竟让仆兵得了。倭兵既是自行后撤,哪里会留下多少财货?但那时只有元顺王率部纵掠在前,虽然他们俘获都要经海船运回来,但可不好说有没有藏匿一些,以待将来徐徐转运。”
    袁可立和孙承宗一同笑道:“扶国公高见。”
    朱常洛叹道:“这是存人失地之策了,顺便再让敌人陷入分赃之乱?你们既然笑,那就是这事无需着紧了?”
    “势已成。区区小伎俩,不足挂齿。有田老太师在,无需着紧。”
    “朕倒不解了。”朱常洛很好奇,“幕府始终是受命为幕府的,他们连那皇室都不管,以后守土名分何在?”
    孙承宗想了想之后说道:“臣恐怕那德川氏已经存了请降之心,准备划山而治。”
    “怎么说?”
    “打不过,本就只能降。”孙承宗侃侃而谈,“若说没有一战之心,那自然是不可能。但军心已丧,如今在关原不过做做样子。播磨大军撤退之举,就是已经不能也不敢正面决战。那僭皇在,他始终是必须奉命守土。不在了,他才好做大明之臣。而大军犹在,大明若想见好就收,兴许也能允他只得半壁。于他而言,反正过去也只有治下直领堪称其土。若能借此良机尽得半壁,反倒能一改旧制,受命为王。至于大义嘛……”
    孙承宗笑起来:“听说那皇室已如乞丐般,饱腹之食都只能仰仗幕府,彼辈知什么大义?眼下这局面,非战之罪。以幕府手腕,我大明兵锋如此之利,他若能保住半壁,蒙古人劫掠在前,幕府反倒可能让他们那关东臣民都大松一口气。况且随便再拥立一人,更加牢靠。再不济,哀兵卧薪尝胆旧事而已。”
    袁可立也说道:“倭寇害我大明百姓两百余年,如今天兵既至,生擒其僭皇。若大明沿途押送、告慰诸省百姓,已堪称报了诸多新仇旧恨。若大明仍要攻伐,他们士气虽丧、兵卒仍众,那也可收背水一战之效用。”
    朱常洛经他们这么一理,心里也清楚了很多。
    于是他笑了起来:“那就要让他算计落空了。也是,从未有外敌深入,在岛上是容易松懈,眼下局面他们从未遇到过。无论如何,现在可以先好好消化一下战果。他们若仍以为大明东征就只是为了打服他们,那就大错特错了。传旨东征将士,京都,不过如大明过去留都尔。江户才是首功,幕府一脉,才是倭酋。”
    “善!”
    “至于那皇室。”朱常洛冷笑着,“朕都要。枷传沿海诸省,先告慰一番殒命倭寇之英灵。德川秀忠若觉得这所谓万世一系后人极多,大可再拥立一个新人,那就都铲除干净!”
    “陛下,那元顺王所部……”
    朱常洛点了点头:“这一番大有所获,让他们带着收获先回来,也让北疆各部知道朕言而有信。幕府既然将东瀛半壁拱手相让,大明却将步步为营。接下来,先好好消化战果。他们兵力是没有损失太多,但以半壁产出继续供养这么多兵力,当然是更难。当初朝鲜一战他们想打就打,想退也退了。如今请降无门,朕倒想看看他怎么办。”
    这样的战果固然有他们说的那些原因,但在朱常洛看来,实属正常。
    嚷嚷武士道什么的,不过总是得天险庇佑,从来没有被打痛过。
    但大明只要过了这天险,威武雄壮又强硬地进来了,就好比外表矜傲的姑娘什么都被褪去……
    很容易就投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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