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戴!
    这两个字说得轻巧,但实操起来,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安平,这件事……怕是要徐徐布局。”
    郑耀先说话的语速很慢,显然每一个字都是几经思考后才说出来的:
    “而且,你考虑过后续的影响吗?”
    戴春风是军统的掌权者,如果他死于刺杀,行刺者将面临着军统上下十几万人的追索,面临着数万专业特工的追索,在数以万计的特工面前,行刺者……想要隐藏痕迹,难如登天!
    凡是布局,必有痕迹,即便是张安平,只要他出手,必定会留下痕迹,只不过张安平善于用利益蒙蔽对手的眼睛、干扰对方的判断,从而隐匿这些痕迹。
    可一旦刺戴,种种蛛丝马迹将会在显微镜下呈现,到时候这些痕迹,真的能隐藏起来吗?
    如果无法隐藏,后续的影响将不可估量。
    “我知道,所以,只能是意外。”
    这句话让郑耀先和明楼不由相互对视——这么说,张安平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谋画?
    “你打算怎么做?”
    张安平目光闪烁了一下:“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他……处理完上海的事情以后,就要回来了。”
    “飞机?”
    “坠机?”
    郑耀先和明楼同时出声。
    但郑耀先紧接着摇头:“想要制造坠机,最好的方式是炸弹,可这颗炸弹一旦爆炸,后面的走向,不会以你的意志来决定。”
    “不能用炸弹,”明楼同样反对:“炸弹太明显了,机械问题……也不行,依然会留下很明显的马脚。”
    两人的意见很统一,刺戴,不是不行,但绝对不能有刺客和黑手的出现。
    郑耀先最有想法,他思索着道:
    “要不然,我们假他人之手?”
    明楼看着他:“怎么说?”
    郑耀先看了眼张安平后,缓慢道:
    “目前拆分军统的声音甚嚣尘上,但戴春风却一直不肯妥协。”
    “我们能不能从这里面想点办法?借他人之手达成目的?”
    抗战的时候,军统的力量不管多么庞大,人们都能接受。
    但抗战一结束,军统这一尊庞然大物就引起了各方面的忌惮。
    要知道军统不仅有庞大的特务力量,还有精简之后依然庞大的武装力量。
    最关键的是财力!
    军统不仅有走私通道,还有鸦片通道,除此之外,更是掌握了很大一部分汉奸财产的清缴权力。
    同时,张安平又用【移民计划】和【大清算】,为军统攫取了庞大的财力。
    这就造成了各方对军统忌惮的同时,又十分眼馋军统的财力。
    也正是这种情况下,【军统拆分提案】出现了。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戴春风在谋求海军司令——他当时考虑的是将忠救军改编为海军陆战队,军统则一分为二,一部分为军情局,一部分则可以为【海军情报局】。
    如此一来,既能升官,还能保存自己的力量,又能满足各方拆分军统的意志。
    可是,他失败了!
    被摁在了军统没法升迁。
    但戴春风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肢解,所以一直不肯妥协,拆分提案始终不能通过——这一次他主动去北平,又何尝不是故意躲避?
    因此,郑耀先觉得可以利用当前的契机,逼迫其他人想办法去算计戴春风。
    “行不通。”张安平摇头:“除非将我跟戴春风两人同时弄死,否则,没有人敢这么干。”
    后世有人说戴春风的死有侍从长的手笔,但张安平认为不可能,军统的力量还没有庞大到侍从长必须要弄死戴春风的程度——即便真的有这个意思,那也得先将他正面的对手通通打趴下了再说。
    现在,国民政府内部的地方军阀势力,可依然存在呢!
    既然侍从长不可能动手,那就得指望其他人。
    可有张安平在,谁敢干?
    张安平在少校的时候,就敢发出刺杀名单,针对的还是少将师长!
    若是真的布局坑杀戴春风,那张安平要是不死,必然会受到残酷的报复。
    张安平总不能逮着人说:“你们弄死戴春风吧,我绝对不会报复!”
    除非就像张安平说的这样,把他和戴春风一道弄死,否则,没有人敢冒险招惹张安平这个【二愣子】。
    至于先剪除张安平再搞戴春风——这更不可能,因为一旦动了张安平,戴春风必然察觉到阴谋的存在,到时候依然是鱼死网破的局。
    张安平否定的回答让郑耀先无奈道:
    “明着刺杀不行,通过对飞机动手脚也不行,就是借刀也借不了,安平,我觉得还是放弃吧。”
    明楼连忙点头:“没有办法,放弃也不失稳妥。”
    他想不到之前激进的自己,竟然会劝张安平“稳妥”。
    张安平能将他们约来,自然是心里有想法的,深呼吸一口气:
    “我想从飞行员下手。”
    郑耀先和明楼的担心,张安平自然考虑过,他也认同——谋算戴春风,绝对不能留下人为的痕迹。
    那就只能照意外来谋划。
    当然,谋划的时候,要尽可能的减少“人为”的因素。
    所以张安平想到了一个办法:
    水滴石穿!
    明楼探究的问:“具体的想法呢?”
    “我曾收到过一份情报,”张安平轻声说:“空军飞行员,利用职务之便在大肆运输黄金、管制药品和美元。”
    民国时期的交易自然不像现代,因为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缘故,各地黑市的黄金、管制药品、美元的价格是不同的。
    上海、南京、重庆三地之都经常出现价格差,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而飞行员又经常飞来飞去,很容易充当倒爷们的运输工具——比方说南京的黑市上,美元多换黄金,那就用美元换黄金,然后把黄金在重庆换成美元,再从上海用美元换黄金。
    亦或者反着来,这样一轮下来,利润是非常可观的。
    郑耀先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期待的看着张安平,等待张安平继续说。
    张安平深呼吸一口气:
    “飞行员驾驶飞机的水平各有差异,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水平差的飞行员,在恶劣的天气中负责驾驶飞机。”
    明楼反问:“用利益?”
    “嗯。”
    在不能明着插手的情况下,自然是用利益让飞行员主动来换班。
    这样的好处是会消除他们掺和的痕迹。
    明楼摇摇头:“如此做,完全就是赌——赌,往往是十赌九输。”
    他看的见好处,但更看得见坏处。
    这完全就是赌运气的行为,如果运气不站在他们这边呢?
    那得需要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水滴石穿……”郑耀先却在念叨了这个成语后,赞同道:“安平的想法,我赞成。”
    明楼摇头:“我总觉得寄希望于此,太虚渺了。”
    郑耀先反问明楼:“可一旦成功呢?”
    成功的话,当然是千倍万倍的回报!
    没有了戴春风的军统,再加上张安平设想的双足鼎立,军统,就真的废了。
    明楼闭目沉思。
    诱惑,不可谓不大啊!
    但明楼还是提出质疑:
    “如果长期这般的布局,会不会露出马脚?”
    “做得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三人这是纯粹的探讨,明楼提出反对、质疑,自然是从做事的角度出发,自然不是抬杠或者为反对而反对。
    张安平必须说服明楼才行。
    “不直接参与,不会留下多少蛛丝马迹。即便有痕迹,但在别人的视角中,是间接,没有人会想着是冲着戴春风故意布局。”
    “一般的刺杀,说的是谁受益谁嫌疑,这件事我不会成为受益者,甚至我会成为严重受损的一方——如此我会成为调查的主导者,到时候有蛛丝马迹,我也会尽可能的抹除。”
    明楼最后的质疑被打消。
    谁受益谁嫌疑,这句话是刺杀事件的侦破思路,几乎所有的刺杀事件,都可以套用这个理论——当然,不排除某些神经病的行为。
    但这种刺杀往往很简陋,在行家的眼中,全都是破绽。
    言归正传,若是戴春风之死被定义为刺杀,张安平本身的嫌疑就不太大——因为现在戴春风正在逐步将人脉介绍给张安平,这时候张安平还没到迫不及待的动手接权的时候。
    其次,张安平只要在接下来丢掉不少的利益,更不会被人所怀疑,因为他没有丁点的受益!
    除非坐实张安平的真正身份,但这……更难!
    明楼缓慢的点头,认可了张安平的说法。
    自此,二号情报组的意志达成了一致。
    “这件事,我和明楼负责。”郑耀先看了眼明楼后,道:“即便到时候真的被牵连出来,那倒霉的也是毛仁凤!”
    “耀先同志说的对。”明楼道:“我跟你、跟军统有血仇在身,如果查出来是我,理由和借口全都是现成的——我觉得没人能比我更适合。”
    郑耀先虽然想“抢”,但却无言以对,因为明楼说的太有道理了。
    明镜,“死”于张安平的布局,而这个真相,还是毛仁凤告诉明楼的——明楼有足够的理由对张安平、戴春风这甥舅俩下手。
    可张安平却摇头反对。
    他道:“这件事,我觉得最适合的参与者是……”
    “徐天!”
    “徐天?不行!”
    郑耀先毫不犹豫的反对:“他跟你的牵连太深了,让你出面,你就麻烦了!”
    “徐天不能参与!”
    明楼也发出同样的反对。
    徐天,是张安平很看重的一个下属——他参加军统,甚至都是张安平布局逼迫所致。
    而徐天不负张安平的所托,整个抗战期间,上海站在张安平离开的时候,全都是徐天独力支撑的。
    也正是因此,二人的绑定过深了。
    一旦徐天被查到蛛丝马迹,张安平就麻烦了。
    “他最擅长在悄无声息中布局下杀局。”张安平道:
    “而且,他,现在被我挂了起来,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一切。”
    徐天身上的通共嫌疑很重,父亲牺牲于四一二事变,妻子、丈人是正儿八经的地下党,还是张安平网开了一面让田鲁宁、田丹父女从上海撤离的。
    也正是因此,在抗战结束后,戴春风和张安平简单商讨后,便将徐天挂了起来——也就是坐冷板凳。
    戴春风本来是想审查徐天的,但张安平掏出了一堆调查徐天的资料,证明了徐天不是地下党,这才挂了起来。
    见张安平道出了一串的理由,郑耀先只好问:
    “他是不是我们的同志?”
    张安平摇头。
    明楼瞪大了眼睛:“安平同志,你疯了?!”
    郑耀先也严肃说道:
    “安平同志,你别忘了重文同志三番五次的叮嘱!”
    钱大姐三番五次的叮嘱就一个:
    万事,以安平同志的安危为主!
    “我没忘,但这件事,非徐天莫属!”
    张安平解释道:“对徐天的试探,我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剩下的就差临门一脚——之所以一直拖着,是因为我觉得火候不够。”
    “而现在,火候够了!”
    上海地下党因为徐天对他们抱有好感,其实不是没有尝试吸纳徐天——要知道徐天代理上海站站长的时候,对地下党经常网开一面,甚至还会提供帮助。
    但徐天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传统,往往将士为知己者死这六个字印刻进了骨子里。
    而张安平对徐天的信任也是少有的,哪怕知道徐天有通共的嫌疑,哪怕知道徐天的妻子、丈人是地下党,也都网开了一面。
    别看徐天寡语,但却将情谊看得很重,所以他一直未能加入组织。
    因为他不想背叛张安平。
    说他固执也好,说他死板也罢,但这就是事实。
    不过张安平目前已经注意到了徐天的异常——徐天目前已经有去意了。
    他不是想投共,而是上海重新回到国民政府手中以后,他并没有看到久经战火蹂躏、久经侵略者摧残的上海人民幸福,也没有看到国民政府让上海重新焕发光彩。
    他看到的是官僚依然在肆意的妄为,贪污依然横行。
    张安平猜测徐天目前还没有动静,是因为他没有对军统失望。
    可这也证明一件事:跟徐天交底的时机到了!
    明楼反问:“这么重大的事,你放心交给一个新加入的同志?”
    张安平正色的再一次重复道:“徐天,我信得过!”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共产党。
    比方说向往光明,比方说心怀正义。
    而徐天,恰恰都具备!
    面对坚决的张安平,明楼将反对的欲望压下,徐天的能力,他是信得过的。
    他不禁望向郑耀先。
    郑耀先犹豫了一下:
    “这件事,要不要跟钱大姐沟通一下?”
    “可以,但吸纳徐天的事我会在这几天展开——应该是等不到钱大姐的回应了。”
    张安平解释:“我打算明天去一趟上海,到时候会跟徐天见面摊牌。”
    去上海?
    郑耀先问:“去见戴春风?”
    张安平幽幽道:“嗯,有些人……暗中出手了!”
    他口中的“有些人”,自然指的是四家。
    尽管戴春风一直在顶着压力,但目前拆分军统的声势却越来越大了,一直隐于幕后的四家,这时候也开始煽风点火了。
    能落井下石,他们岂能不顺手而为?
    他们,到现在没有放弃从张安平负责的盘子中咬下一块肉的想法呢。
    明楼和郑耀先一脸古怪的看着张安平。
    过去,张安平做的某些事他们看不懂,是真的看不懂。
    但张安平布的局,经过了时间的冲刷后,了解他的人才能慢慢看清当时的用意——就像张安平当初一个劲的逮着孔家、逮着四家狂揍的时候,谁能想到张安平真正的用意,竟然是为了拆分军统?
    看着神色幽幽的张安平,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浮现在了郑耀先的心头:
    或许,张安平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今天的这一幕了!
    这个念头让郑耀先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结合张安平去年开始就主导的移民计划、后来的军工迁徙计划,不,还有更早时期的种种布局。
    今天的这一幕……
    恰当好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有人能看这么远,没有人能看这么远!】
    他这般告诫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去往深里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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